【剑三】【羊花】枕上书 02
今日天气晴好。素问忙完惯常事务，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物，便向着聋哑村去了。
前日凌霄道长帮他们把仙鹿扛回落星湖，自己的道袍却又被血污染了个透。想起上次见面的窘境，素问坚持要帮道长把衣服洗了，拗不过万花，凌霄留下自己被染的七七八八的道袍，换上素问的干净衣物，回暂住处了。
素问洗干净道长的衣服想着第二天就给他送去，日常的杂事突然多了起来，几日不得脱身。今日方得了空，他检视了一下那只鹿的伤势，便动身去了聋哑村。
进了村子素问在仆人接引下到了纯阳宫人的住处，敲了敲门没人应答，他大着胆子进了内室，看了看并没有人，把衣服包裹放在床头便走。出了门他回身落锁，一转身却发现一个不速之客站在他面前，把他吓得一抖。定了定神，发现来人是凌霄道长。
“不知阁下潜入贫道房中所谓何事？”凌道长还是那样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容，语气礼貌却带了几分玩味，“难不成这就是万花谷的待客之道？”
“我……我只是来送还道长前几日的衣物。”素问有点窘迫，凌霄站得很近，身上那股子香火味儿在他鼻尖绕呀绕，绕得他有点结巴，“多……多谢凌道长帮忙……”
“区区小事。”凌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但是素问突然觉得对方心情似乎好了起来，悄悄在心里舒了口气。他正想着说点什么赶紧走，对方又突然开了口。
“那只鹿，怎么样了。”
“诶？……嗯，它很好。”没想到凌霄突然提起鹿的事儿，素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楞了楞才接上话头，“等下我还要去割点草喂它，再过上半个月，大概就全好了。”
“是么。”凌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，素问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话，正想着呢，就被人又一把拉住。
“带我去看看。”
＊＊＊
“……”
素问靠在马厩的房柱上，看着凌霄一把接一把给仙鹿喂着紫花苜蓿。
这个样子已经好几天了。每日不管素问跑到哪里凌道长都会有办法找到他，半强迫地拖着他来看鹿。素问也不是不愿意来，然而每天大半时间都花在陪这人身上，谷中事务又落下许多。
好几次他都想开口提出自己想先走一步，然而那人只是看着他，他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。素问在心中默默想，唉，毕竟是不常来的贵客，偶尔放纵下自己，也好。
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像现在这样，素问靠在栏杆上看着道士喂鹿，或是两人一起去落星湖边取水，摇落一湖繁星。凌霄话不多，主动问起素问的事情，除了那些谷中的奇花异草，便是素问的名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我还不知道。”
“诶？素问。”被道士的突然发声惊到，素问惊了一下，小小声回答。他偷眼看了看凌霄，见对方不说话，便也沉默，只去随手抚弄地上的花草。
“素问，素问，真是好名字。”
听得道士喃喃念着他的名，素问一震，回头看向坐在草地上的凌霄。纯阳道者却不出声了，掐了一段草叶含在唇边，闭眼屏息。细细的哨音发出融化在空气里，虽不怎么成调，在这宁谧的夜，也生出几分独特的趣味来了。
夜沉似水，星落如雨。
素问知道，自己的名字是一本万花谷中几乎所有弟子都要读的医书的名字，可以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，甚至还被人取笑过。然而那日这名字从凌霄唇间吐出，便好像真成了这世间最好的两个字一般了。
“素问。”
万花正靠在栏杆上闭眼凝神，突然听见凌霄唤他，睁开眼，发现道士背朝他站着，他看不到对方的脸。
“嗯？”
“我明日，便要回华山了。”凌霄依旧是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，在素问的耳中却有点酸涩。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素问回答了这一句，不知如何续言，顿了一顿，只得说，“你……多保重。”
他们其实心知肚明，纯阳万花，一个入世，一个出世。道者入世以济苍生，隐者出世以观天下。凌霄以后也会像他无数师兄师姐那般投身茫茫浮世，以剑问道，而自己最好的归处，也不过是在这幽谷仙境，看尽流水浮花。
毕竟他……
第二日，素问在雨声中醒来。他支起身看向窗外一片烟雨朦胧，忽觉手边柔软触感，低头一看，竟是那日他借给凌霄的那身半夏袍，洗得干干净净，熨贴地叠放在他枕边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火味道萦绕，就像那天他在凌霄身上闻到的那样。
凌霄终是走了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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